09

雪狼刚刚滑进检修位尚未停稳，张佳乐就拉着索梯跳了下来，捧着拽下来的头盔头发乱糟糟地就奔着隔壁的光河去了。
正围着回舰战机补给检测的维修班从没见过张总队长这么大的气势，纷纷躲在机身后面偷眼张望着，被张佳乐一一瞪了回去：“五分钟后出舱，动作快点。”
吓唬完维修班他就扭头扫一眼光河下面站着的两个人，邹远眼睛盯着地上不敢看他，唐昊倒是比他还凶，站得笔直不服气地瞪回来。
张佳乐心里面恼火，也瞪着唐昊：“出息了啊，开个炮架机没你不行是吧？队长也敢打，友军也敢撞了啊？”
旁边邹远心虚地抬头看了一眼——其实光弹什么的那是火炮席的他打的，只不过之前差点打到张佳乐的那一发瞄准对象原本不是那里，他刚按下发射键唐昊就调整了机身方向，完全的误打误撞。这个算是配合失误，他正犹豫着该不该认下这个责任，没想到唐昊倒先开了口。
“确实是我的失误，战场上那么乱谁没有配合不上的时候……”
“战场上也允许失误？不知道配合、不把战友的命当回事你也配开光河？”
“那你说怎么办吧？”唐昊也急了，打错人还撞上友军这种事估计把他自己也吓得不轻，这会儿脸还有点发红，“这还没打完呢，想停飞我啊？”
“真以为我不敢是吧？”张佳乐冷笑一声，抬头看看光河检修位上亮起的绿灯，狠狠地把头盔戴上，“今天就教教你怎么开制动！”

在场的全都吓傻了，战场上临时换机的情况多得是，可从没听过双人驾机临时换搭档的，况且张佳乐还从来没开过制动席。
维修班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好，要找人请示吧张佳乐自己就是那个请示对象，并且人家已经在那边爬索梯了。
最先反应过来的反而是唐昊，捏着拳头冲着他背影喊了一句。
“那能给我一台歼格吗？”
张佳乐已经跳进了驾驶舱，听到这话愣了愣，朝下面转过头来。
“开我的。”
光河滑进压力缓冲舱的时候张佳乐向身后问了一句：“怕吗？”
“没有！”邹远飞快地回答了，透过耳机传来的呼吸声却有些急促，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兴奋。
“不用怕。”张佳乐笑了笑，“没人比我更了解炮架席的想法了。”
他说这话没有一点骗人，邹远的操作习惯和自己的非常相似，对方要怎么动作他心里跟明镜似的。加上毕竟也开了好一段时间的歼格，对制动席的操控游刃有余，真上了天和邹远配合起来比唐昊要好得多了。
这是张佳乐实战第一次开光河，久违的炮架机对他来说打起来是比歼格机要舒服得多。他感到好久没有过的舒畅，手脚完全放开了。
除去之前的维修班和空管地勤，多数人不知道BH-702里头换了人，都奇怪补给了那么一趟怎么整个飞行方式全变了，避让和打击都那么流畅，一下子就有了击坠数。
另一边嘉世的侧翼在叶修的指挥之下已经完全让出了交接空域，改变布局垫进了更靠近地球圈的天底方向，终于还是扛住了星客最猛烈的一阵攻击，将防线完全封锁至对方撤退。

这一仗几乎是以消耗战的方式结束的，联盟这边的损失不小，别的不提光是累也累了个半死，张佳乐最后一次从光河上下来腿都有点软。等回到空港碰到了叶修，才发现对方似乎更惨点，军帽不见了，一边拿着块湿布擦着肩膀和胸前一边闷头往回走。一问才知道他的旗舰在混战中船舷被打中，重力系统一度暂时性失控，身边的文职军官给翻天覆地一阵摔直接吐了好几个……
张佳乐在一顿忘我的嘲笑中好不容易反应过来要和对方保持距离，却为时已晚地被叶修抱了个满怀：“来来来，看你这么关心哥的份上，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我靠你别过来……我去你神经病啊啊啊！”
“喊什么喊什么，注意形象啊张大队长。”
张佳乐咬牙切齿地挣扎：“你还要脸吗叶大指挥官！”
“这叫得也太生分了吧，咱俩都这么熟了何必呢？”那边叶修嘻嘻哈哈地由着张佳乐把他胳膊扯开，看了一眼腕表，“哎哟，走走走，上我那儿去一趟。”
“干嘛？不去不去！”
“说好的补偿，不要了？”
“……”
张佳乐在要与不要的纠结中被拖去了嘉世的宿舍区。

叶修在转为舰上指挥之后参考将官待遇换了宿舍，左右住的都是嘉世高官，搞得张佳乐在走廊上就莫名有点紧张，进了房间关上门才松了一口气。
“又不是做贼，你心虚个什么啊？”叶修笑他，一边脱衣服一边进了浴室。
张佳乐自己找了一圈、把房间唯一的一张转椅拖出来坐了，对着浴室门喊：“我一个百花的，不申报就进你们嘉世指挥官的宿舍，算不算违纪啊？”
“哪来的这种规矩？”叶修拉开门，伴着洗衣机的响声走出来，他上身的外套领巾都脱去洗了，只剩下里面的白衬衫，看起来人都小了一圈，有点像上军校时代去上文科课时候的那个样子。
对比之下张佳乐倒觉得自己身上裹得有点不自在，松了松领巾也把飞行夹克的拉链往下扯，结果才拉了一点领巾的边角就给卷进去卡住了。
“咦？”张佳乐上下使了使劲发现还是拉不动，一抬头发现叶修在看他，这个实在有点尴尬，就只好装作什么也没干地把手了放下来。
叶修忍不住眯着眼睛笑起来：“我去张佳乐你怎么这么能耐啊？”
张佳乐气得想冲他两句，那边叶修已经抬脚踩住转椅的滑轮，给他勾到自己面前去，弯下腰拎起他的领口帮他解起来。
张佳乐刚想鄙视一下对方的多管闲事，就见叶修三下五除二地给他把缠着的部分解开了，滋滋一下将拉链扣拉了到底。
张佳乐看得目瞪口呆。

那边叶修早松手站好了，随手把书桌前面的电脑打开：“看什么看，还要哥给你脱吗？”
“……”
张佳乐低头解下领巾脱下夹克，愤怒地丢到身后的床上：“你到底什么事啊？”
叶修头也不回地在键盘上敲敲：“我约了孙哲平。”
“什么？”
“约了孙哲平啊。孙哲平你都不认识了？哎哟想不到你这么无情无义啊……”
“我靠！”张佳乐恨不得从椅子上蹦起来，“哪儿呢？”
叶修指指电脑屏幕：“他那边也差不多是早晨了。”
“你居然能对地球圈内搞私人联络啊？”
“指挥官的特别权限啊，羡慕吗？”
张佳乐顿时觉得联盟指挥官的待遇也太好了。
当然事实上他又想多了——孙哲平自熔体事件之后一直留在联盟驻微草的特别军事研究所进行复健并辅助调查，所以严格来说这也不能算是完全的私人联络。只不过孙哲平的去向毕竟也不是尽人皆知的，叶修能够找到他多少也算是动用了点私人的关系。
通讯视频亮起来的时候叶修按着椅背把张佳乐推到电脑跟前，后者满意地想这个补偿还是十分不错的。

孙哲平看到张佳乐的时候还是有点意外的，这反应让对方更加高兴起来。
“没想到吧，孙哲平！”
叶修站在他身后插嘴：“你自己不也没想到吗？”
张佳乐转过身去瞪他，没注意到身后孙哲平也扬扬眉毛看了一眼叶修。叶修理所当然地把注意力放在了后者身上，俯下身去让对方看得更清楚点。
“那个，是这样的……”
张佳乐用胳膊肘推开他：“走开，我来说我来说！”
两个人快两年没有联络，话匣子一打开就关不上了。虽然一多半时间是孙哲平听着张佳乐天南地北地说，从最新时局讲到飞行队来的新人，中间免不了还要抱怨几句叶修。
叶修难得地没有反过来嘲讽他，老老实实在后面当背景板。孙哲平偶尔被他走来走去的身影岔开了注意力，张佳乐就嚷嚷两句让他回神。
孙哲平的身体状况已经没有了什么危险，就是左手当初迫降时造成的压伤一直慢慢地恢复不好，这多半也还是和熔体事件有些关系。复健到现在，研究所给出的意见还是不适合驾机。他军籍还保留着，暂时还没有退役的打算。
张佳乐有意把话题绕开跟战机有关的部分，也没提自己现在一直在开歼格的事。倒是孙哲平反而表现得无所谓的样子，还主动问起光河的情况，好不好开之类的。
“好开得不得了啊！”张佳乐又忘形了，“告诉你啊孙哲平，我也能开制动了。”
“不错啊，你现在可比我厉害了。”
“我本来就比你厉害点！”

两个人聊了大半天，叶修的衣服都洗完了，洗衣机的铃声一阵响，把三个人都吓了一跳。
叶修跑去收衣服，那头孙哲平看着表算了算时间，忽然问：“现在宵禁时间改了？”
“我去，我忘了！”张佳乐看看腕表愣了一秒之后才反应过来，直接跳了起来原地转了一圈，扑到叶修床上抢了领巾和夹克开始穿起来。
叶修从浴室走出来正好看见他这惊天动地的架势：“干嘛啊？”
“我得走了，去查房——叶修你也不提醒我一声啊！”
“我哪记得。”叶修手里捧着指挥官的军服，摆出一副不做总队长已多年的样子，“我又不用查。”
“你……炫耀个鬼！”张佳乐急急忙忙拉上衣服准备开溜，一回身却被叶修拉住了胳膊。他顺着对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电脑屏幕上孙哲平难得在冲他笑。
“再见，张佳乐。”
“再见再见，再联系啊孙哲平！”他匆匆挥了挥手，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