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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讯室里一下子静了，叶修保持着原本的姿势坐在椅子上，用指尖慢慢点着面前的桌面。电子通讯屏早已暗了下去，就着灯光隐隐约约地映出前方人的一张脸。良久之后叶修对着倒影里的自己笑了一下，站起来转身走了出去。
一开门发现苏沐橙也从隔壁会议室出来了，正背靠墙壁在外面等着，听见动静连忙站好转身过来。
“说完啦？”
叶修冲她点点头：“说完了，你怎么出来了？”
“无聊呀，隔壁会还开吗？”
“开。”
两个人一起往回走，临进会议室前苏沐橙推着门扭头看了一下叶修的脸，冷不丁问了一句：“什么事？”
“嗯？没事啊。”叶修抬手拍拍对方肩膀，撑住门把她先让了进去。
苏沐橙将信将疑地把头转了回去，叶修回她话时几乎是心不在焉的，让她直觉上感到一丝不安。但当对方重新坐好、一点不差地又接着离开前的话题重新主导起会议的时候，她又很快打消了刚才的念头，继续放心大胆地开起了小差。
冗长的会议终于结束的时候，叶修在座位上短暂地坐了一会儿，站起来叫住了正准备出门的罗辑：“还有空吧？叫上老关跟我去趟技术部，说点事。”
正站在一边收拾材料的陈果看了一眼表，有些不满地皱了皱眉。
“你还要不要命了？”
她知道叶修前天修改北极的操作手册写了一整晚，昨天则是全程指挥全天的要塞耐久防卫演习，之后一直大小会议，至今没有休息。
可叶修并不在乎，他眼下有些青黑，脸上笑容看起来却仍旧精神奕奕：“知道了。”
北极量产的事情谈不拢，前线的仗却还是要打。张佳乐早就开习惯了歼格机，对北极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执念，兴欣成功上了前线，他的心已经算是安了一半，反倒是下属的那些年轻点的飞行员们渐渐耐不住性子了。
联盟并军以后，找到飞行搭档的机会比以前大得多，人人都想着能开炮架型，加上原本就是炮架型的机师，队里面不少人对新机型还是很有些期待的。每次一逮着空闲的机会，下头的那些飞行员总要变着法地跟张佳乐套点话。
——张队我搭档有着落了吗。
——张队新机型什么时候能量产啊。
——张队北极里面到底什么样啊。
第一军的飞行队建制比较新，年轻人自然也多，嘴巴甜脸皮厚、有的是软磨硬缠的本事。张佳乐本身最扛不住这一套，但北极的事确实不能泄密。他本来等这事也等得十分不耐烦，说又没个地方说，心里憋得简直想把这帮哪壶不开提哪壶的笨蛋通通骂一顿赶走，可再看看面前一张张充满期待的脸，又实在忍不下心。
“说多少遍了，问我也没用。”他想了想，又欲盖弥彰地补充一句，“我就跟着听个会，北极什么样我自己都没见过好吗？”
“您就装吧！北极第一台样机可是您开回来的，那天我在格纳库都看见了。”坐他对面那个小子反应快得很。
“都什……”张佳乐卡壳了，“去去去，签了保密协议的，瞎嚷嚷什么？”
对方当然没打算就这么放过他，之前说话的小少尉带着头起哄：“不是都说张队和兴欣的总指挥关系好嘛，没事不能找人家透个信？”
“我靠……胡扯什么呢！”
这次张佳乐明显卡得更厉害，在一群人的哄闹中呆了半天，才无可奈何地勉强反问了一句：“你们能不能说点靠谱的？这都听谁说的啊？”
“第三军的啊，不都这么说嘛！”
“……”
这下张佳乐是真的无话可说了。他和叶修“关系好”这种事，其实连他自己都是第一次听说。他心里觉得一阵荒唐好笑，可又隐约觉出了一丝不安。
虽然，第三军的前身就是嘉世，以前叶修在伪月II和他走得比较近这件事，军中有人记着也无可厚非……
张佳乐如此思索着，一时间答不上话来，对面的原本闹得厉害的几个人却在这时慌慌张张地陆续站了起来，他顺着几个人的目光回头一看，他们的参谋官正军容整齐地捧着电子记录板，站在休息厅外的走廊上。
“离换防还有十二分钟，都还在这干什么？”
一瞬间，张新杰的身影在张佳乐的眼里变得亲切可爱了起来。
虽然是暂时摆脱了锲而不舍的追问，几个下属的话却让张佳乐上了点心。说实在的，他也好奇叶修甩完联盟的脸，下一步打算怎么走。不是都“关系好”了吗？闲话家常里顺便打打擦边探听两句口风，也不能算是违反保密协议，而军内联络这点权限他好歹也还是有的。
令他意外的是，当他以私用线路接通伪月I上的联络时，应答通讯请求的人却不是叶修本人。
“有事吗？”终端那头陈果的脸好像不太高兴，看着张佳乐的表情僵硬得很，但与其说是冲着他生气，不如说是有点掩盖不住余怒的意味，“他刚睡了。”
“睡了？”张佳乐有点奇怪，他刚刚结束完夜间的巡防任务，粗算一下伪月I上的时差，应该是刚过了早餐时间才对。
“嗯，有事吗？”给了一个简短的答复之后陈果又把之前的问题重复了一遍，她跟张佳乐在地球圈时就认识过了，说话也没什么好客气，“没要紧事就改天再说吧——这家伙几天没好好休息了。”
“啊，没事没事，就想随便聊两句来着。”原本的期待落了空，张佳乐倒也没太在意，只是在切断通信之前叫住了对面的人，“陈姐，他没什么事吧？”
陈果一愣，跟着大大咧咧地笑了笑，笑容里面带着点惯有的爽利：“放心吧，在我们兴欣，能有什么事！”
第二天的午餐时间，张新杰突然一改平时独自用餐的习惯，端着盘子坐到了张佳乐对面。在成功陆续吓跑了周围几桌包括林敬言在内的“无关人士”之后，他一边低着头用叉子拨着盘中的菜，一边漫不经心地开了口。
“最近，我听说了点传闻。”
张佳乐的眼睛瞪得比面前的甜点盒还大：“……不得了，你吃饭的时候说话了。”
张新杰无视了张佳乐话里那丝再明显不过的玩笑意味，抬起眼睛看了看他：“叶修不是什么好人，我建议你尽量不要跟他有过密的接触。”
这话要是放在以前霸图军中，以任何一个普通军士的口愤愤然地说出来，那都是无可厚非的事，可偏偏在此时由张新杰板着脸用一丝不苟地语气说出来，倒显出点滑稽的违和来。
张佳乐第一个反应是没忍住笑，却在看清对方脸上越发严肃的表情后收敛了神色。
“……这算是长官的命令吗，张参谋官？”
“不是。”
张佳乐并不意外，对方会选在用餐时间而不是工作时间来找他说这些，会有如此的答案也算是意料之中。
张新杰放下手中的餐具，抬手推了推眼镜，诚恳地平视着张佳乐：“这是我作为个人、以自己的认知为依据，给你的一点建议。”
张佳乐的心往下沉了沉，又马上被吊起来一些，他点了点头匆匆把最后一点东西吃完，然后站了起来。
“谢谢，我知道了。”
两天之后，联盟和兴欣针对北极的量产问题各自做出了妥协。兴欣同意联盟组成公审团队，但是审核步骤限定在伪月I上进行，图纸原稿不能带出基地范围。
肖时钦作为联盟临时选派的公审团成员离开伪月II时，后勤正拿了新的人事调令来满空港地找张佳乐签字。
飞行队里又送出去两个炮架型的机师，调进来一个歼格新转炮架的，刚刚在第一军找到了适配的飞行搭档。张佳乐看了看公文难免摆出一脸不高兴的样子，拿着签名笔大喇喇在电子板上画符：“快把我们这当培训基地了是吧？还少一个给不给补啊？”
调出的那对炮架机师其实就是转第三军去的，肖时钦正好提着手提箱从身边走过，听了这话当然得给点表示，赶紧站住脚心平气和地打了声招呼。
“张队怎么不考虑也找个搭档来，开回炮架机啊？”
张佳乐的反应挺快，把电子板递回旁边后勤官的手里：“倒不是没有，就是调动不合适么。”
——毕竟，独立军和正规军的人事又不互通。
他想到北极免不了又有点心痒，可最多也只能止于心痒罢了，又看看肖时钦手里的东西，忍不住撇了撇嘴：“联盟也真是想得出，调前线飞行队的长官去做后勤审查，这个陶轩最近是怎么了，也真敢推荐你。”
“那也是没办法，我说到底也就是个技术官罢了，总得干点本行的正事。”肖时钦笑笑，他低头看一眼表，运输舰登船时间在即，这句话接得有点敷衍。
“这几天的时间，我们的飞行队也麻烦张队顺带着照看一下了。”
“哈哈哈，你们那个孙队啊，我可不敢照看！”
张佳乐似乎是被对方给逗乐了。他笑得开怀，北极量产在即，队中又有新鲜血液，未来怎么说都应该是好的，什么样的顾虑都不足为意。
-TBC-